懷仁帝蹙眉擺手，“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，你起來說話。”後又對成安道：“拿塊巾子來將他頭發擦幹。”

成安便去取巾子，回轉後要親自為陳霆越擦抹，陳霆越道謝過後將巾子接過自己胡亂擦抹了一番。

“昭陽郡主只說是她騙了你皇姑祖母，”懷仁帝思忖著眉頭蹙的更深，“難道她就沒有說是受人指使？”

陳霆越緩緩搖頭，“她並沒有說自己是受人指使或者受人要挾。可她那哥哥之前兒子去芳山賞紅葉的時候見過，父輩都是商賈。若說這樣的人家能扯出這種瞞天大謊，兒臣絕不相信。”

懷仁帝目帶審視的看著他，忽然問道：“你調查過她那哥哥？”

陳霆越鄭重點頭，“之前皇姑祖母讓兒臣幫她掌眼，兒臣命人調查了所有與昭陽郡主接觸過的人，昭陽郡主那哥哥也在其中。”

“那昭陽郡主真正的出身是什麽？”懷仁帝追問道。

陳霆越神色微滯，後道：“金陵首富戚氏。”

“首富！”懷仁帝將這二字輕輕重覆，冷笑道：“是銀子多的沒處使了嗎？”

陳霆越垂眼，沈默了一刻，忽然雙膝跪地擡頭看著懷仁帝道：“父皇，兒臣有一事相求。”

懷仁帝龍眸微瞇，神色漸冷，“說來聽聽。”

“兒臣，想娶昭陽郡主為妻。”陳霆越一字一頓的說道。

聽罷他這話懷仁帝滿臉驚訝，“你……為什麽？”他疑惑的問道。

他以為兒子會為昭陽郡主求情，畢竟那女孩子極漂亮，死了可惜，留著紅袖添香也不失為一妙事。卻沒想到兒子竟說要娶，還是妻！那不就是王爺正妃？莫說這樣的女子有沒有資格做大周的王妃，若是真娶了她，兒子的聲譽也會受她所累……

陳霆越仍望著懷仁帝，“皇姑祖母讓兒臣幫她掌眼的時候，曾對兒臣說：若她是蘇大將軍的女兒，則她與兒臣再無瓜葛；若她不是，兒臣就可以娶她。現在已經確定她不是，所以，兒臣想娶她為妻。”

“你可想過如此你會受她所累？”懷仁帝問道。

“兒臣自然知道，而且這樣的王妃，父皇和大周必然不容。”陳霆越說道，語句鏗鏘，“可兒臣不想看著她受苦，也不想看著她難受，兒臣想救她，兒臣，已經泥足深陷。所以，兒臣願意放棄親王爵祿，以平民之身娶她……”

“放肆！”不待他說完懷仁帝就一掌拍到桌案上站起身指著他道：“你可知自己到底在說什麽？為了一個女子你竟要背棄你的父親背棄……”

“父皇！”陳霆越忽然大聲喊道，也打斷了懷仁帝的話，“兒臣如此並沒有背棄父親，兒臣不是親王您依然還是兒臣的父親！兒臣放棄王爵不過是要給朝廷給天下人一個交代，只要父皇不放棄兒臣，兒臣就永遠都是父皇的兒子。”說罷鄭重的給懷仁帝磕頭，“這是兒臣此生唯一心願，求父皇成全兒臣！”

懷仁帝難以置信的看著他的頭頂。

黑發還濕著，衣裳已經貼在了脊背上，放在身體兩側地上的手已經凍得有些青白。

“你是不是還在怪朕？”懷仁帝忽然問道，聲音苦澀，“怪朕沒有深查你母妃的死因，怪朕沒有繼續追究兇手？”

陳霆越直起身，卻眼瞼低垂，“兒臣不敢。”

懷仁帝忽然苦笑道：“如此，怎麽會是沒有？”說罷滿臉痛苦。

陳霆越並沒有說話。

站在一旁的成安咧了咧嘴，卻一個字也沒說出來，跟著他家主子亦是滿臉痛苦。

殿內忽然陷入一片死寂。

“你的請求，”良久，懷仁帝才沈聲道：“朕準了。”

“兒臣謝父皇隆恩！”陳霆越再次磕下一個頭，聲音高亢。

懷仁帝頹然的揮手，“去換衣裳吧。你既決定娶她，此事就不便再插手，朕會派人追查。所以此事暫時還不能公之於眾，待事情查清，朕便會下旨。這段時間也是給你考慮的時間。”說罷見陳霆越嘴角翕翕，他再次揮手，“放心，朕不會為難於她，問她話時你可以在旁邊看著。”

陳霆越再次謝恩，便告退而出。

懷仁帝怔怔地望著敞開的門，默默出神。

“皇上，”成安小心翼翼的上前，“奴婢給您換盞燈吧？”

他怕皇上這麽憋著會憋出病來，皇上得絮叨才能釋懷，否則只會郁結於心，就像麗嬪娘娘歿的那會兒……

懷仁帝忽然長嘆了一口氣，聲音十分悲愴，“快要八年了，他竟然還是不肯原諒朕……。嬿婉去的時候他才九歲，朕以為他那番話只是一時氣急，卻沒想到他竟言出如山，至今仍謹守諾言……”

見懷仁帝越說越悲切，成安低聲要勸，“皇上……”卻被懷仁帝擡手阻止。

“是朕對不起嬿婉和他，”懷仁帝緩緩坐到龍椅上，“不怪他會如此，嬿婉畢竟是他的親娘……”說道這裏他忽然仰天長嘆，“可朕，也是他的親父啊！”

傷心的五內俱崩。

成安又憂又驚又不忍，禁不住涕淚齊流。

他侍候了皇上這麽多年，見過皇上這麽難受也只有三次：一次是太祖皇帝駕崩的時候，一次是麗嬪娘娘歿的時候，最後一次，就是這一次。

太宗皇帝雖是皇上的親生父親，可太宗的身體一直不好，他自己時常念叨病痛折磨生不如死，還鬧過幾次病危，因而太宗皇帝去的時候皇上根本沒像太祖皇帝去的時候那麽難受。

可這次，皇上被五殿下傷的太深了。

這麗嬪母子，可真是皇上的孽債。

想到這裏他怔怔地看著懷仁帝，難道五殿下的癡情，就是隨了皇上？

……

陳霆越並沒有回未央宮換衣服，而是又冒雨出了宮，直接去了得意樓。

他命銘駿將戚重軒安置在了得意樓。

“大夫怎麽說？”見到銘駿陳霆越問道。

之前銘駿已經請了大夫來診治過。銘駿恭聲道：“都是皮外傷，沒有傷及內裏，人又年輕，並無大礙。”說罷一頓，“可他牙關緊咬，不肯用藥。”

人現在還很虛弱，外邊的傷不費吹灰之力就處理包紮好了。雖是外傷也得用內服藥調養，那人咬牙閉嘴，就是不肯吃藥，一副要尋死的架勢。

陳霆越邊聽邊走進內室，見戚重軒面如死灰的躺在那裏，眼神空洞。

“你死了就能換回你妹妹的性命嗎？”陳霆越走到床邊說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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